「你家附近是否就有色情產業?」
長期從事性工作研究的中山大學陳美華老師由此提問開始,討論高雄性產業在獨特的空間配置上,周遭居民如何回應潛在的汙名與道德衝突。
|道德的剝削,不道德的性?「性」的想像與價值評估
現今台灣性產業已與過去不同,儼然已成為一種新的產業鏈型式,聯合國曾調查發現,一位性工作者背後涉及的勞動過程可以養活七個勞動人口,管制性交易的政策將一併影響大量產業依存者、乃至周邊社區居民的生計。反對性交易的聲音常將性產業擺在「公共利益」的對立面,強調性產業對治安、道德與善良風俗的損害,以及性交易本身內在的歧視與剝削。但美華老師提醒,許多勞動處境都涉及剝削。在台灣,不受勞基法、基本工資保障的外籍家庭照護工處境常比性工作者還苛刻,但卻是長期合法而被允許。性工作和許多工作一樣,是以身體為勞動工具,將性工作入罪化才是製造剝削的主要原因。
美華老師指出,人是道德評價的生物,所謂道德和風俗的考量背後涉及的是品味和階級的區分,對「性」的譴責是來自中產階級對於「以身體勞動換取工資是可鄙」的偏見。這同時也反映在性產業的空間分布上,性產業的集中地多半是在都市中開發較早、組成複雜的區域,幾乎不會落腳在市郊的高級住宅區。實際上,許多性產業的消費者也是從住宅區到鬧區進行「跨區消費」,為的是遠離自身「乾淨」、「高級」的社區,避免被指認或沾黏汙名的風險。
|異質的社區居民,他們如何與色情為鄰?
美華老師透過訪談和焦點團體接觸住在色情產業周遭人們,發現居民也因不同的生命經驗、社會位置與自身的道德形象管理,而有很不同的互動策略和認知方式。例如,出身勞動階級,曾經也在鋼琴酒吧工作的受訪者因可以同理性工作者為了生存打拚的處境,雖然居住的對面就是被鄰里認為是嫌惡設施的性產業據點,但生活機能好,也因此可以自然的共處。
「嫌惡設施」也不全然令人避而遠之,也有看上周遭房價的案例:一位居住在酒店高樓層的勞工受訪者就分享,經濟能力有限的他,為了能在昂貴的市中心擁有一個提供休息的住家,便選擇和性工作者們當鄰居,買在酒店的隔間。而大樓內的電梯會有分不同電梯、出入口,讓社區的居民與性產業達到空間上區隔,對他來說和性產業比鄰而居實際上沒有如此的不同。
對自身的階級認同也會導致對性工作者感受的差異,一位曾事業有成的白領階級受訪者言談間就透露因為階級流動停滯,而被迫和性工作者共處的無奈,當提到這些工作者時他就不斷使用「我們是不同世界」、「他們帶來髒亂」等帶有區分和評價的表達方式,也感嘆因為自己經濟能力無法另闢新居,而性產業的進駐導致自身社會、經濟階級下降的不滿。
也有部分居民提到,空間上的共處會帶來「被誤認」的汙名,許多女性受訪者提到明明穿著打扮的像良家婦女,但依然被誤認為娼的困擾。在這類被誤認的經驗中,美華老師觀察到許多感受上的不便或排斥其實不是來自性產業,而是聚集的嫖客、皮條客的凝視或騷擾,美華老師提醒,許多被認為是性工作本身的問題與汙名,其實是圍繞著整體性產業延伸的複雜議題 。而與此共存的居民也存在不同理解、應對的方式,應該更細緻的了解。
|正視性的需求,正當化性的勞動
對於在性交易的政策方向,終究面臨是要設專區集中管理,還是放任躲藏在都市中的暗處?美華老師提出了自身對性專區的看法:社會大眾經常視性產業聚集為髒亂、治安混亂的空間,也因此性專區的設置更像是被政府貼上標籤認證,強化了空間與所處居民的污名。且性專區的地點要設在哪?本身也涉及都市的階級、文化治理的各種偏見和階序。若台灣的政策若能像紐西蘭般除罪化、正常化,就能像其他行業,建立相關的勞動法規,人口販運、強迫勞動也可依法規處理。
最後,老師總結了現場與線上的QA,認為去汙名、正常化是我們應該建立的對性工作的態度:
性工作和其它行業最大的差異在於,它被過度性化、污名化甚至入罪化,以至於各種其它行業人員也可能面臨的問題(如遭受剝削、暴力、性騷擾、用毒、組織犯罪等)全數被誤為是性工作本身帶來的問題。還性工作、性產業清白、去污名化,首先就必須弄清楚哪些是性工作特性引起的,而哪些是因為性工作被入罪化而引起的,以免再製性工作污名。事實上,很多消費者也都是一般男性,也都是世俗的好爸爸、好男人。至於他們為何消費,很多研究顯示和追求不被愛情、家庭、道德束縛的性有關。其次,很多的消費者也希望從中獲得情感陪伴或企求一個像「女朋友」的經驗。正常的看待性,也就不會把性消費者特殊化或病理化為很「特別」或「變態」的人
本紀錄出自5/30南方有人講座「無視、抗拒,還˙是與性產業共存?」
記錄|張集嘉
編輯|台權會南辦
照片|林婉婷(台灣教會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