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維權律師訪台側寫

文/孫國成 台灣人權促進會志工

11月20受到邀請,糊里糊塗地參加了今年的中國維權律師的交流,陪同律師一起參觀法律扶助基金會、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與鄭南榕基金會,一起了解NGO對轉型正義與司法改革所做的努力,也比較台灣與中國不同的司法制度,互相交換用來健全司法制度的意見,最後以律師的角度看太陽花運動的簡單分享會。

其中印象深刻的是在法扶會的時候,律師們對於法律扶助對象的範圍很重視,有的律師認為應該要本著立法的宗旨,只能扶助當初設定的因經濟條件不佳而無法進行訴訟的民眾;但也有律師認為應該要盡可能讓人民使用法律扶助制度,保障人民的訴訟權與平等權。資源有限但等待扶助的對象難以計數,雖然律師的討論最後也沒有明確的結果,但也顯示了想要提升人權的熱切的心,殊途而同歸,讓司法資源的分配更符合公平正義,不分種族、貧窮或富有、職業的不同或者社會地位的高低,讓每個人的爭議都能透過透明有效的司法管道,得到合理的解決。

而在司改會時,律師提出了中國現在司法環境上的困境,例如籌備司法改革組織時,公安都會以違法傳銷的理由阻撓,並藉此造成維權人士們間的寒蟬效應,什麼具體的行為都難以施展,恐懼的人就此鳥獸散,咬牙撐過的的人則嚴密監控,分而擊之,懷柔中帶有強硬。甚至是其他維權律師遭到非法監禁,政府違法地隨便找了個房屋就將人關起來,因為並非在法定監獄中,因此人的下落均無從得知,比起給編號的監獄,你沒有名字,編號代表自己,但違法監禁卻直接抹殺了一個人的存在。律師也提到了監獄裡的收容人遭受奴工般的對待,勞動權益完全不被尊重,收容人生活在惡劣環境中,睡覺難以翻身,飲食只有一小碗粥,早上工作到晚上,做到手不聽使喚,爛了、壞了,政府又用這些製作出來的產品牟取大量利益,監獄的收容人早已失去身為人的尊嚴,彷彿不再是人,只能拚命幹活不然就等著被鞭子抽,猶如牲畜般的處遇。政府甚至將收容人長期關進獨居房,讓他失去語言能力,不但奪走行動上的自由,更奪取思想上的自由。一個國家究竟畏懼什麼,要這樣踐踏人的尊嚴?讓人不禁哀慟而悲戚。

到了下午,是我很期待的行程──走訪鄭南榕基金會,太陽花青年與中國維權律師的對話──參觀紀念館時,律師對於鄭南榕先生敢在那肅殺的年代,大聲主張自己的政治理念很有興趣,而「我是鄭南榕,我主張台灣獨立」,這句話彷彿是一個咒語,鼓動那時台灣人民的心,也穿越時空震撼了幾十年後的我們。鄭南榕創辦台灣歷史上最長壽的政論雜誌,用他的筆戳破當時的假、當時的壓迫,讓台灣人呼吸到更自由的空氣,更加強了台灣人自我認同的感情,台灣不應該是國民黨的,更不應該是中國的,台灣就是台灣,我們都是台灣人,更重要的是他自囚於雜誌社,最後在「你們只能抓到我的屍體」的語句中,用殉道的自焚告訴我們:政府的壓迫或許能奪去我們一些有形的東西,最後卻不能影響我們追求民主自由的靈魂,我們渴望開放社會的理想。

在參訪過程中,我偷偷觀察了律師對於台獨思想的反應,發現有些律師表情不顯自然,有些刻意放慢參訪的腳步,和解說拉開距離;有的比起在場的我更為關心,更積極的想瞭解台獨思想在那時產生的影響。我們能說政治立場和人權觀點會有所衝突嗎?我無從知悉律師們心中想的究竟是什麼,或許認為讓土地上的人決定自己的歸屬符合民主價值、切中人權觀點;又或許「中國因素」的考量,讓大中華思想在此佔了上風,也許理智上能接受,情感上卻不能。我很慶幸,慶幸這些中國人權的先鋒者來到此,見證台灣人思想的發展,見證台灣民主的歷程,知悉彼此的不同和相同,才能同理彼此做出的決定,他們會帶著這些回去,然後在中國慢慢孕育萌芽,最後讓這些政府不願人民去思考的問題、限制人民去溝通的差異,有了更適當的認識和解決。

最後,或許也是今天的重頭戲,律師和三一八太陽花世代的對談。在顧立雄律師的主持下,經由兩位參與運動的伙伴口述,重回立法院和行政院的現場,當晚這些熱血青年私下聯繫關心台灣的伙伴,秘密計畫要再做出一次或許沒什麼人會注意到的抗議,預計翻進立法院後再被警察抬出去。這場源於「三十秒」的鬧劇,匯集了各方的力量,有的厭惡「中國因素」的干擾,有的反對「過度自由的貿易」對台灣造成不良的影響,有的反對立法委員「違反程序正義」,更有人反對驅逐時使用暴力的手段。在這場交流中,顧律師不斷提醒「中國因素」在其中的影響,律師也感同身受,我認為這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因為我也很贊同顧律師的看法,甚至一半的律師激賞這個觀點,並大聲喊出了「中國是中國,台灣是台灣」,這讓在座靜靜聆聽的我很感動,最終有人贊同這個政治立場,我想,能夠撼動民族主義的教育下形成的大中國思維,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

此外,三一八的伙伴也提出了政府諸多不合理的行為,例如不配戴值勤編號、刻意激起流血衝突、事後如同幫派一般,故意包庇可能涉及刑事犯罪的值勤員警;三一八義務律師團也分享了他們控告政府的法律行動,例如使用支配控制的原理,將警察執行職務的上級長官一併提起訴,以及審判期間和法官的應對中,也可以看出法官世代的差異,較年輕接觸網路媒體的法官,對於這次的流血衝突非常積極問案,相對較資深的法官則興趣缺缺,這種法庭上的生態,或多或少也反映出三一八事件背後隱藏的,因價值觀的落差產生的世代衝突。

其他對談內容的細節,或許會隨著時間慢慢模糊,但是心中的感動仍然閃爍著,很慶幸能夠全程陪同參訪和討論,雖然蹺課被老師點名抓到了,但還是很值得。我由衷希望,中國的人權捍衛者越來越多,能有機會到台灣分享經驗;更希望在未來某天,兩岸問題的各種層面,無論是在政治的或是經濟的,能夠在尊重主權、民主、法治與人權的前提下,找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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