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被鄰居惡劣對待、也曾在過去威權時代受惠於其他民主國家的關鍵性協助,如此處境之下的感受,是否能更加同理其他相似處境的人?面對類似處境流亡者對台灣的信任、憧憬與他們所面臨的歷史與在台困境,我們是否以更加同理的目光去回應?」
▍藏人抗爭背景:從和平協議到流亡抗爭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強行將西藏納入版圖,並於1951年簽訂「十七條協議」,協議中聲稱維持西藏的「高度自治」等和平保證,然而在不到八年,中共就在1959年暴力入侵西藏,十四世達賴喇嘛被迫流亡印度,隨後大批藏人也逃離家園,主要流往印度和尼泊爾,並在印度建立流亡政府。
從1959年至今,藏人在西藏境內遭受迫害,寺廟遭拆除,僧人、教育工作者、人權捍衛者被迫自焚、被關押、被施酷刑,境外的藏人也被迫在各地四處流亡。
▍台灣與圖博運動的緣份
台灣自2004年起每年舉辦西藏抗暴日遊行,台權會是最早協辦的團體之一。札西慈仁是推動台灣圖博運動的重要人物,作為曾流亡印度的藏人二代,雖在中共極權統治下,未曾有機會回到家鄉西藏,卻從未忘記根本,一直堅守著本心,致力於讓世界看見西藏的美好,以及藏人所遭受的苦難。
在2008年的北京奧運,由於奧運作為和平的象徵,中國一個極權政權,能否擔任主辦國的問題在當時引起很大爭議。西藏境內及全球的藏人為此群起抗議,中國政府也在此時大幅加強控制與鎮壓西藏各地的抗議活動,造成許多藏人傷亡、遭關押,甚至遭判死刑。
面對在西藏持續發生卻未受到相對應關注的悲劇,札西決定到日本抗議奧運聖火,希望能以行動讓世界看見西藏的苦難,他當時在多名日本警力與中國武警的嚴密包圍下,仍冒險跨過護欄,試圖展示西藏國旗,雖然很快被警方制服,但他仍響亮喊出「Free Tibet」的口號。當時許多在台的人權團體以及在日本的人士聲援在日本遭拘禁的札西。
札西因此事件跟許多台灣的人權工作者與組織取得聯繫,也讓台灣自此與圖博運動結下更深刻的緣分,札西而後更在2011年在台灣發起「為西藏自由而騎」的活動,並在2016年發起、成立西藏台灣人權連線。
▍台藏關係的起伏與轉折
台灣與西藏的關係經歷了多次波折。從1949年國民黨退居台灣起,主張西藏為「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並成立「蒙藏委員會」,透過委員會籠絡部分流亡藏人菁英,還安排流亡藏族兒童來台,並為年輕藏人提供職業訓練,試圖藉此鞏固國民黨對西藏的控制,以經濟、政治等誘因改變部分藏人的立場,營造出西藏為中華民國統治的形象,造成藏人流亡社會內部的不安與分裂與對台的不信任。直到台灣民主化進程的推進,特別是台灣解嚴後,台藏間破碎的信任關係才逐漸改善。
1997年,達賴喇嘛首次訪台,這次訪問標誌著台藏關係的新起點,並促成了「達賴喇嘛西藏宗教基金會」的成立。基金會不僅推廣佛法,還促進台灣與流亡藏人社區之間的交流,並協助藏人申請來台簽證。通過基金會的運作,台灣對流亡藏人的支持不再局限於政治象徵,而是進一步深化到宗教、文化與人道援助層面,台灣與流亡藏人間才得以逐步建立信任與合作關係。
然而,2008年國民黨執政後,政策回歸「西藏屬中國一部分」的立場,並解散了台灣西藏交流基金會,終止與西藏流亡政府的對話管道。隨後,蒙藏委員會重新主導西藏事務,並在藏人入出境簽證的規定上,增加了許多限制。
▍台藏關係變遷下,藏人的居留困境
台藏關係的變遷使藏人在台的居留政策不斷變動。部分藏人因此獲得居留資格,吸引更多人來台。然而,政策的頻繁變更,導致未符合特定條件或較晚來台的藏人無法申請合法居留,造成逾期居留的問題。
1999年,部分藏人因生活困難集體陳情。2001年和2008年,部分藏人透過特赦或自首獲得居留證。2016年,政府修改《入出國及移民法》第16條落日條款,讓2016年6月29日以前入境的無國籍藏人經審查後有機會獲得合法居留。2019年,移民署認定13位藏人符合資格,但另有6位藏人因被視為擁有印度或尼泊爾國籍,不符無國籍條件而被拒。
流亡藏人在印度與尼泊爾的生存空間非常有限,多數人在這兩國終其一生無法取得國籍,工作、教育、居住、財產及遷徙權利皆受限,因此部分藏人會選擇離開到他國,而離開的方式,因藏人不屬於印度或尼泊爾國籍,相關旅行文件不只申請條件嚴苛、流程繁瑣,也經常發生不被他國核可的狀況,許多藏人最終僅能通過購買假護照的方式入境台灣或其他國家。
來台多年的藏人,與印度或尼泊爾大部分聯繫早已斷裂,他們在台逐漸形成社會網絡,甚至組建家庭,若此時強制遣返,不僅會使他們成為無國籍人,恐怕也無法在兩國生存,且尼泊爾甚至與中國簽署引渡協議,更曾發生屈從中國壓力遣返流亡藏人的情況。
然而上述提及因不符合無國籍條件而被拒在台居留的6位藏人,在司法救濟的過程中,3位持尼泊爾護照的藏人,僅因持有護照的緣故,在申請居留過程中被直接當作尼泊爾國籍人對待。由於台灣司法機關未充分理解藏人流亡背景及其在尼泊爾無公民權的現實,忽視他們若遭遣返可能面臨引渡回中國的風險,拒絕採納關鍵證據,甚至要求當事人前往北京換發護照。這3位藏人最終窮盡國內司法救濟,仍面臨驅逐出國處境。而持印度護照的藏人也面臨類似困境,至今仍在為爭取居留身分而努力上訴。
▍流亡者的信任與憧憬,台灣會如何回應?
雖然在台灣經歷如此困境,這些被拒居留的藏人仍相信且對台灣抱有憧憬,但與他們年齡相仿的朋友已在其他國家安定,追求自己的理想,而這些來台的藏人仍需為身份問題奮鬥,讓人不禁懷疑這些藏人是不是錯愛台灣了?
在討論難民、無國籍者、境內流離失所這些議題時,希望大家能夠看到議題底下的每個人,並同理每個受影響個體的處境,也希望台灣不要因為無根據的恐懼錯失幫助這些人的機會。台權會也會持續倡議台灣建立完整難民保護法制,希望大家持續關注與支持。
對於質疑難民法的聲音,正因為有國安的考量,才更需要建立一個完整法制與審核系統,透過系統性的審查程序,國家不僅可以設立監督與管控機制,有效過濾潛在的可疑人士,也能保障真正需要庇護者的基本人權。
本文部分內容摘自西藏台灣人權連線理事林欣怡台權會40週年難民講座
文案紀錄/ 台權會實習生 宇翔
編修/ 台權會難民議題專員 賴彥蓉
參考資訊/延伸閱讀
潘美玲(2023)。「拒絕准予居留」:持印度旅行文件的流亡藏人與台灣的入境管控。台灣人權學刊,7(1),5-25。https://www.airitilibrary.com/Article/Detail?DocID=22246622-N2023071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