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心得】暑期NGO參訪:扮家家遊&性別平等教育協會

文/台權會實習生 陳薇安


今天性別平等教育協會的夥伴來到台權會,帶領台權會實習生玩性平教育協會開發的辦家家遊,想像異質家庭的存在。

遊戲的規則非常簡單,會有不同的房屋卡,玩家必須翻牌湊齊房屋卡上面家庭成員的分類,再抽事件卡之後,玩家講完這一個家庭的故事就可以得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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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張房屋卡,必須要湊滿上面各種顏色的家庭成員跟事件卡才能得分

因為家庭成員的組合是隨機的,所以依照機率會有非常多的同性伴侶家庭。也會有很多跨文化、跨種族的組合。因此,在說故事的時候,就要習慣非傳統的組合,透過自己編造一個故事,讓這些非傳統的角色變得可以理解,以溫和又有趣的方式開展玩家對性別與家庭的想像。

有趣桌遊的基進酷兒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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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幾個人可以如何組成一個家庭?

這些大人是誰?

大家族的婆婆與妯娌?那男人們去哪了?離開家鄉去尋找更好的工作了?因為戰爭或疾病過世了?

她們是鄰居?時間或工作地點彈性的幫助忙碌的鄰居看顧孩子?

說不定是酷兒社群?倒茶的奶奶說不定是第一代的同志運動者,在同性戀仍是罪行的時候走上街頭要求自由? 木工姊姊跟家裡決裂跑出來在這個家庭找到溫暖? 健身教練自小非常陽剛,最近開始探索性別認同? 女醫生說不定是個友善女同志的婦產科醫生?

或是「同村共養」的女性主義實踐者?醫師、健身教練、木工跟老奶奶如何相識,如何想像這樣的實踐?她們讀過女性主義嗎?還是她們的實踐自然而然形成?

這些小孩是誰?

他們是什麼性別?家裡的大人怎麼看待這些孩子的興趣、性別氣質與未來?玩滑板的女孩的同學們覺得她很酷,或是因為性別被其他玩滑板的男生瞧不起?她是不是好努力實踐,即使我是一個女生,我也要跟你們一樣強的倔強與辛苦。

玩機器人的妹妹,會不會被說是因為來自於女同志的家庭才會那麼奇怪?或是說不定她想要做一個男生?她會走上很艱難的路嗎?還是在重理工輕人文的社會裡,她會被當作難得的女生來培養?

抱著貓的小男孩會因為胖被同學笑嗎?他看起來很不陽剛會不會被欺負?

原住民寶寶是如何進入這個家庭的?大人們期望寶寶長大之後怎麼認識自己的文化?

想像故事 質問常規

一張房屋卡,可以說這麼多的故事,可以想這麼多的事情。可以投射自己,也可以天馬行空想像。扮家家遊,是看似最不激進,但是其實直搗問題核心的思辨啊。

性別模糊卡牌設計 性別重要又不重要

我也好愛扮家家遊的卡牌。有些人的性別看起來很明顯,但也有很多人看起來性別十分模糊。有酷兒樂手,也有老老的科學家,帥帥的健身教練,都讓人難以判斷他的性別。

玩家大部分都會直接賦予這些角色一個性別,但是在不斷猜啊猜的過程,說不定就會想說性別重要嗎?或是說,會不會那些我們都自以為可以判斷性別的角色,其實性別也跟我們猜想的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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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裡面有幾個男生,幾個女生?

酷兒理論家 Judith Butler 提到性別是操演出來的,因此顛覆性別最好的方式是去暴露這一套操演制度的荒謬。她在性別麻煩的書中提到的實踐例子是扮裝皇后,藉由不協調的外觀跟我們自動預設的「本質」的衝突,讓觀眾思考到底性別是否有「本質」。對 Butler 來說,其實是沒有本質的。

扮家家遊就是這套實踐的溫和版吧。每一個人都可能是任何性別,每個家庭都可能有不同的親密關係。性別跟家庭沒有本質,有的只有主觀詮釋。而扮家家遊,就讓我們當一日詮釋者。

詮釋完桌遊之後,有天說不定我們都能更自由的詮釋自己的身體與親密關係。

透過同理與看見 傳遞價值不爭辯

遊戲結束後,我詢問性平教育協會的夥伴在兩三年的全國巡迴裡面,參與者之中,尤其是年齡較高的長輩們,會不會對同性組成的家庭不知如何是好,甚至表現出對同志的憤怒。

而她說其實在玩桌遊的過程中,雖然有些長輩會抱怨故事很難說,但是他們會找到自己的方式去詮釋他們被分配到的角色卡。而他們也會在其他人的故事裡面,聽到同志家庭的可能性。因為是個人想像出的故事,所以也鮮有反同的玩家會出言駁斥他人的故事。即使在最激烈的狀況下,若有玩家認為同志很噁心,其他的玩家也會跟他們說現在同婚都合法了,這樣的故事也屬十分合理。

我瞬間覺得很感動。我一向不喜歡性平教育那種「教育」、「有知識者對無知識者」的權力關係。我不想要參與者因為政治正確說出「對」的答案,然後再私下嘲諷政治正確。

因為政治正確這個詞本身就帶著「正確」,好像對於不同的人的尊重只是為了填上一個標準答案。那麼人們當然會覺得委屈。可是扮家家遊沒有要求正確的答案,它不需要開口講同婚、平權、變裝皇后、族群、殘疾、胖女孩,我們就會試著自己去想像她們的故事。然後在我們都習慣同理的想像之後,或許這個世界才有可能越來越重視多元,對於多元的身份與需求,都提供實質的尊重與保障。

(圖片已獲性平教育協會同意使用,若仍有侵權請告知,將會撤下)


性平教育協會參訪心得

早上玩了性平教育協會出版的扮家家遊之後,整個性別魂都燃燃燒起來了。下午又參訪了性平教育協會,讓我又不得不重新直面自己的憤怒、矛盾與不安。

性別議題是讓我很有熱情,但也讓我很痛苦的主題。我不是躲躲藏藏長大的同志,因為我身份認同的比較晚,所以那時已經是有能力對很多惡意與不了解反擊的時候了。而且我是雙性戀,過去都是跟男生交往,所以比較少突然被問及認同,或是因為太容易識別而被攻擊。

但我對於性別,也從未自在過。那個攻擊是來自內在的質疑,也是隨時處於備戰狀態的緊繃。我要隨時捍衛我的身份,我要證明我存在,我要證明我沒有不對。我不只練論述、寫評論,我也努力改變自己的外貌,我要把那份防衛寫在身體裡。

我不喜歡被質疑。所以我要變得好堅硬、好堅強。我很少被攻擊,但是我每天都在預備著被攻擊。

我每次聽到玫瑰少年的故事都會哭。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以為運動做久了,同樣的故事聽久了就會麻痺。但我沒有。高中的時候公民課看玫瑰少年的影片、大學同志研究的時候教授再播葉媽媽的訪問、KTV 跟朋友唱玫瑰少年、到今天在性平教育協會再看玫瑰少年舞蹈的影片,還是掉了淚。

可能是因為很恨、很憤怒吧。為什麼溫柔的人總被欺負?而如果溫柔的玫瑰少年間硬起來反抗的話,他又會被當成偏差學生,以另一種方式被制度放棄。 為什麼我們要因為性別被限制,不管是硬性的限制或是以規訓的凝視讓人時時刻刻不得不做性別?

我反抗的太大力了。我說要反規訓,但是我其實落入了跟他對抗的框架。我越是抵抗,就越是陷入已經設定好的議程。我在性別議題不曾絕望過,但是這議題好切身,不只是生活、更是身體。我也會疲累,我也想假裝它不存在。

過去一年,我一直相信唯有酷兒的顛覆與眼光可以搗毀現有的性別結構。我總是嘶吼著要拆解、要顛覆、要摧毀、要拔掉一切重新來過。我高喊性別建構論、支持最邊緣的、最污名的議題。我討厭簡單的東西,帶著一點自傲的眼光,找不到可以支持的政策。

但是在今天去性平教育協會,我好像找回了一點初衷。我有我的路,八成也不會做第一線議題推廣。可是我發現社會進步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地推動啊。影響一個又一個的人生,提供契機讓他們想像不一樣的世界。

在那個不一樣的世界,我的存在是自然而然,葉永鋕也是,每一個人都會是。在那個世界裡,我不用當一隻用溫柔性別論述重重包裝自己的刺蝟,不用一直覺得自己是假的同志、假的非二元卻也是假的女人。

但還好在這個世界裡,還有這麼多性別運動、性別教育、性別研究的夥伴們。所以就算這個世界比較難,我也能夠找到資源,學著接納自己,學著只要真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