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台權會實習生 顏禕均、鄧羽芯
無法被建立的家園
家,對你來說是什麼呢?遇到挫折時的避風港?或是人與人之間情感交流的場所?對於以前罹患漢生病的患者來說,原生家庭幾乎是個永遠回不去的地方。當他們被診斷出疾病,便被銬上手銬,關進離家很遠的樂生療養院,在社會對漢生病醫療資源不足及污名化下,他們沒有藥物醫治、被迫截肢,一進去幾乎等於一生不能出來。儘管身體飽受疼痛,儘管社會滿是對他們的歧視,院民們靠著互相扶持、鼓勵,讓樂生療養院搖身一變成為他們新的家園。
為了興建捷運及供捷運維修的機場,政府將怪手開進他們千辛萬苦建立起的家園,並承諾幫他們重建回來。然而,這承諾過了18年仍沒兌現;多年來,房子被拆除的院民只能住在鐵皮屋,夏熱冬寒,連冷氣都是年邁的院民抗爭來的。拆遷的範圍相當龐大,原本說好要幫院民建回平房–他們的家,但在院民不知情的狀況下,卻建了一間冷冰冰的醫院。
「你們在不滿什麼啊?政府給你們吃、給你們住,對你們很好了!」許多人這麼認為
這些人沒想到,當一個人住進醫院,被插上一根根管子,永遠綁在床上無法自由行動,只能聽著周圍好友因病痛而哀嚎,是多麼難受的事。許多搬進新院區的院民,由於年邁且生活品質差,病情每況愈下、逝世,甚至有人受不了選擇自盡。他們想要的,只不過是在樹下和好友下棋、聊天,泡杯茶,偶而唱卡啦ok的悠閒生活。院民們的心聲,始終被怪手挖土聲給掩蓋......。
院民的故事
藍姨,在21歲花樣年華之際,被送進樂生院,在這裡生活許久的她,和一位阿嬤建立起形同母女的情誼。在他們的院舍將被怪手侵蝕的那天,腳被截肢行動不便且年長的藍姨,擔心罹患心臟病的阿嬤得知家園被拆除承受不住,半哄半騙的拉她離開。阿嬤大概是知道家將被破壞,一路上掉著眼淚,不捨得離去。那是家,擁有許多珍貴回憶的地方,卻輕易地被怪手破壞殆盡。無奈的是,蘭姨的阿嬤等不到家園重建那天,已經先離世了。
茆阿伯,年幼時被送到樂生而失學的他,見到家園被拆除心有不甘。於是,他用因病菌感染,手指被截肢的雙手,花了短短數年的時間,單憑記憶,利用房子被拆除後剩下的木頭,建立起精細的樂生院原貌模型。
繼上次六步一跪的補給支援跟兩次的記者會後,又獲得了一次前往樂生參訪的機會,在經歷前面的活動後,我終於能踏進樂生療養院園區,來看看這些事件背後堅忍的樂生居民。
一到達迴龍站的捷運出口,映入眼簾的便是傳說中的超大空中陸橋,真的是突兀的壯觀,聽完事件前後的解說後,我們便沿著坡度一點也不親民的步道走進了這片被迫與世隔絕的「樂土」。
一路上便看到了許多罹患漢生病的爺爺奶奶們,他們就是屬於在醫療人權和轉型正義下被犧牲的人們,但是他們雖然在生活上有許多的困難與不方便,但仍然是非常開朗而喜悅的歡迎我們的到來,在樂青的介紹人像我們介紹他們時,他們都毫不隱藏的跟我們分享著他們的生活,這之中有有趣的、有無奈的、有傷心的,在言談中他們歡笑,但也數度落淚,他們說他們很感謝我們幫他們捍衛家園,而我們也希望我們能真的做到,能給這件事情一個漂亮的收尾。
在這過程中,我們去看了很多抗爭重點的人物,像藍姨、添培爺,年紀都很大了,但還是很盡力為這件事情付出,他們想要做的不僅僅只是守住家園,而是希望我們能藉由他們藉由這塊地,去成為一個有溫度的人,而不是冷冰冰沒有文化涵養的人,這樣我們才不會再犯下這個社會曾經犯過的錯。
很多人都只會想住大樓式集合舍有什麼不好,但其實住平房跟大樓,相較之下,住大樓使長輩們失去了很多生活的樂趣,不能養養動物,不能種種花草,沒有足夠的生活空間,那這樣的生活就像是讓他們待在室內看著電視等死,我們不能因為建設與革新,而犧牲掉了人本該有的生活樣態。
今天的我了解,重建樂生,不僅僅是家園保衛戰,而是文化與歷史的攻防戰,我們的社會應該要一起正視這塊土地的過去,並且面對這歷史的傷疤,唯有如此,才能讓我們臺灣不會是冰冷剛硬的政府,而是充滿人文暖意的幸福國度。